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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叶姑娘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伴随晚霞而至的风里总是带着些炊烟气，荡漾在街道里的空气中一如既往地带着尘土的干涩味，天空的湛蓝不知何时已被昏暗的红黄所取代，一点淡白的月牙悄然爬至天边，带来暗蓝色夜幕的一角。
气温逐渐下降，我却莫名浮躁了起来。
虽然想去追寻这般心境的缘由，但此刻的我也没这个心思。
不想多想，也不愿意多想。
在这般的情绪下，我也在不经意间加快了步速，想尽快脱离两人独处的场面……不，说实话更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然而和我这般复杂的心境不同，我身后的叶姑娘倒是不慌不忙，此时此刻她正一边吃着那个甜筒一边单手玩着手机。
“走那么快么？”叶姑娘继续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心情不好？”
“低头族小姐你这样走路很危险的哦。”我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如果前面有个电线杆我可不会提醒你。”
“无所谓，反正我踩着你的影子走的。”叶姑娘带着笑意，“如果你有同归于尽的心思我倒也不介意撞上个肉垫。”
“你这个说法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导盲犬……”我脑海里很形象地出现了相应的画面。
“那么回到原点。”叶姑娘将手机放进裤兜，小跑两步后走到我身边，“怎么，心情不好？”
……好吧，转移话题大失败。
心里琢磨着是坦白从宽还是随便敷衍的我现在看起来一定相当纠结吧，借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叶姑娘：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从那张脸完全判断不了她接下来要出什么招数。
“玩了一下午呢，心情不就那样呗？”我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可我心情很一般。”
喂！你这让我怎么接话啊？
就好像两个剑客在过招，对面这第一剑刺出后声势惊人，接下此招的我都已经做好了应对敌人各种招数的准备了，谁知道下一秒对面就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了……
不按套路来啊你！
“那，那可咋办啊？”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好吧，在说完这句话后我都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种时候我掏出这种台词出来是准备干什么啊？准备来一套懵逼三连吗？脑子抽了吗？
“如果是个合格的竹马，这时不该说点暖男系的台词么？”叶姑娘白了我一眼，随后用着轻柔的语气循循善诱。
如果在这种诱导下，我还是说错台词……那我也实在是太笨了。
“青梅小姐，请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我带着调笑的语气，故作轻松。
“嗯……竹马先生，女孩子需要什么才会高兴呢？”叶姑娘装出一副呆萌样以问答问。
“珠宝？”我在认真地思虑后给出答案。
“虽然很物质，但也可以算在内。”她用手轻轻地捏着下巴，对这个答案斟酌了几秒后继续说，“不过也不适用于所有女性吧。”
“美食？”我给出了第二个答案。
“对减肥的女孩而言这可是大忌哦。”这回她的反应倒是快，迅速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个“X”，此后叶姑娘继续等待着我的回答。
“鲜花？”勉强凑出第三个答案的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照你这个思路回答下去，那这个对话恐怕都没有结束的时候喽。”叶姑娘微微仰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悠悠地轻叹了一声，“让女孩子高兴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还请叶大人明示。”我停下脚步后弯腰拱手，尽显诚恳之意。
“只需要一个‘伴’就行了。”
一语言毕，她又走了一两步，在我身前不远处站定，在把双手别过腰后后轻盈地转过了身。
我们两人现在走着的这条路是个上坡，她站在稍上一些的位置时身高才和我恰好持平。而在我琢磨这行为和答案的意味时，叶姑娘那对明亮的眸子便与我在刹那间猝不及防地交汇在了一起。
残留着暖意的风无痕而动，于路两旁扎根的树木枝叶互相摩擦着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大片的树荫伴随着枝叶而颤动变形。
时间的流速在此刻似乎都缓慢了不少。
眼前的叶姑娘似乎和平时不一样，那对时常含笑的眸子里也没有了一贯的狡黠，此刻清澈得能映出我的身影来。
被细汗微微浸湿的漆黑发梢点在她纤细洁白的脖颈上，像是在白纸上点了几滴水墨，叶姑娘走近了一步，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我不可抵抗地闻到了她身上残留着的沐浴乳香气。
一片被太阳烤得干黄的叶子从枝头上轻轻脱落，失去生命的它沿着无形的轨迹娓娓飘落，恰好落在了我与她之间。
世界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安静得我能听到对方舒缓的呼吸。
安静得让人心神不灵。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如说在这种气氛下我现在应该作答吗？“伴”是那个意思吧？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不过如果我猜错了……那该多难为情啊！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说起来一共也就是几秒的时间而已，在那短短的几秒过去后，叶姑娘又恢复了平日的那般模样，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还保持木头人状态的我出声问：
“那么你懂了吗？”
“略懂，略懂。”我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随后跟了上去。
“嗯？”她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出现了那一如既往的浅笑，“那么请问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了吗？”
“呃……这个嘛……”我为难地挠了挠头。
“我是‘不高兴’了，但你也别变成‘没头脑’呀？”叶姑娘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么你今天玩得开心嘛？”
她这话锋一转，突然就把刀尖指向了我的脑门。
我？我开心不开心？
大夏天的来一次水上乐园帮别人带了一下午孩子……
我开心不开心？
好吧好吧，我承认，和小孩子在一起玩的确玩得很开心很放纵啦，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遗憾的。
“还挺开心的，不过如果我会游泳估计就更开心了吧。”我闷着声回话，“多少有点遗憾就是了。”
“嗯？”叶姑娘歪了歪头。
“明明两种开心重叠在一起会得到更多的开心才对啊，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急忙用梗把自己不小心说出的那句话给盖上一层笑点。
“不会游泳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
啧，不肯吐槽么……好吧这家伙在关键问题上是没办法转移话题的。
“找你干嘛？”虽然有点后悔说出之前的台词，但我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疑惑。
“教你啊。”她理所当然地继续说，“反正很无聊。”
“你不是和孙翼玩得挺开心的么？”
如果现实的对话能像聊天软件一样撤回该多好啊……
话说我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态才把这句话给脱口而出的啊！这句话里每个字都充满了怨妇的气息啊喂！我感觉把这句台词放进榨汁机里都能榨出一缸老陈醋了！
理性这个老哥在我心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着我，这姑娘又不是你什么人，人家和男性玩得开心你一个围观的想得那么宽干嘛？还不如收点心想想自己力所能及的东西呢！
但感性这哥们不讲理啊！抄起棍子就往我脑门正中央来了好几下！
我就是难受啊！
我就是不舒服啊！
我就是心塞啊！
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和自己的好朋友玩得很开心，我却只能在一旁带孩子……
我就他妈的很不爽啊！
可……我不爽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爽和她玩得开心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是我喜欢她又怎么样？喜欢一个人就非常了不起吗？而且……就算是喜欢别人，也不能管别人管得那么宽啊？
“喜欢”可真廉价……
不。
抱歉，我搞错了。
是“我的喜欢”很廉价才对。
廉价到我这个人只能蹲下身弯着腰，才能拥有它。
“没事，你当我没说这句话就行。”我讪讪地接了一句，想把这尴尬的气氛戳破。
“我并不开心啊。”叶姑娘耸了耸肩，忽视了我那蹩脚的敷衍。
“呃？”我愣住了，“可你们两个不是玩了一下午么？”
“你和孙盈也玩了一下午啊。”叶姑娘反问，“可你不也是‘有点遗憾’么？”
“这个……”我有些为难。
“我和孙翼大概是性格不合。”叶姑娘的眼珠转了转，“说实话今天下午过得的确很无聊。”
“那你和他在一起还笑得那么灿烂？”对于她的坦然态度，我则忍不住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社交礼仪而已。”叶姑娘又一次地表现了那张笑脸，然而这次还没保持一两秒就忽得消失不见，“保持微笑可是最基本的哦。”
“厉，厉害了！”我被这变脸技术给震住了。
“哦呀？吃——？嗯哼，还是算了。”
叶姑娘眯着眼睛像只猫一般地打量着我，然而却迟迟没说下文，那副样子就像是把话给强行咽了回去一般。
随后她掏出了手机，点亮屏幕后简单地操作了几下，又迅速收了回去。
“你在干嘛？”我忍不住好奇问。
“把孙翼的联系方式删掉了而已。”
“为啥？人家才刚加上你诶。”
“因为我以后没有和他一起玩的打算。”叶姑娘耸了耸肩，“所以和他交换联系方式的意义消失了。”
“可……这刚加就删不好吧？”
“就算到时候他当面问我，我也可以把这原因告诉他。”叶姑娘坏坏地笑了，“而且我和他完全不是一条路的人，不如趁现在早了断早轻松。”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也太绝了点吧？”
“高二分科能不能在一个班还得再说呢。”她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何况我为什么要因为顾忌别人的心情而恶心自己呢？反正高中毕业了大家都是路人。”
“可……”
还没等我说完，叶姑娘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她放下手，对着我无可奈何地说，“想太多的话，可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么我已经到家了，再见喽？”
“想得太多，就什么也做不了……么。”我回味着这句话，心不在焉地和她道了别后，自己一个人转身走回了自家家门。
微凉的风里掺杂着草叶和泥土的气息，被夕阳染红的街道蔓延着连绵不绝的嘈杂蝉鸣，覆盖着半边天空的赤色晚霞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褪去，好似被夜风洗去了铅华，最终露出了暗蓝色的幕帘。
这座被潮气浸润的小县城今年也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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